通常，大人是否揍孩子屁股，主要看大人心情。但孩子若能提前找个借口，大人揍完后的态度往往不太一样。没有借口，大人揍你，乃是理所应当，天赋爸权；有借口，大人揍你时内心便会隐疚，揍完总会连忙把你抱到腿上，给你迟来的温柔。
用现在的标准来看，看枣的老头其实不算老头。那棵枣树还在时，老头刚满六十岁不久。
可对于一个乡村而言，一个人是否老，关键不在年龄，而在村里是否还有比他年龄更大的人。
盛夏时节，一个六十几岁的老人坐在一棵树下，拍着苍蝇看向远山若隐若现的坟墓，想到村里还有几个九十岁的老人，他便如同凭空加了三十年阳寿，浑浊的眼睛里陡现精光，恨不能立刻扛把锄头去复活一片荒地。假如想到村里现存年龄最大的就是自己，他难免会认为时日无多，在夕阳的温暖华丽的光线中，误以为生命中那个最凉爽的夜晚，已单单在自己头顶降临。
我爬枣树时，老头天天念叨自己即将要死，没有多久的饭可以吃。多年后，枣树不在了，他还在。几年前，他新种了棵枣树，每年夏天，枣树花败挂果，他依然会像过去一样，摇着一把旧蒲扇，坐在枣树下。孩子们在树下来来往往，起初他会紧张，提前招呼：不要爬树偷枣。后来，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树下，看着池塘里的粼粼波光。孩子们在树下来来往往，吃着冰激凌，玩着手机，没谁抬头看枣一眼，也没谁看他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