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城里的一切仿佛完美无瑕。方方正正的高楼大厦背后衬着带有金属色泽的天空,轮廓鲜明,宛如宏伟的神庙,只是其中没有神。在摩天大楼之间,奔驰着成千上万的车辆,车上坐满了富裕的男人和他们的太太,甚至步行的人也似乎是出于愉悦自己而不是由于不得已。开始源对盛说:“这个城里一定有什么地方会出事,因为这么多的人以这样快的速度赶路。”他们观察了一段时间,发现这些人轻松活泼,常常开怀大笑。他们爽朗地、喋喋不休地讲话,谈话中的快乐远远多于忧伤。他们无忧无虑,之所以急速地行走是因为他们喜欢敏捷。这就是他们的速度。
在这样的空气和阳光中,存在一种奇异的力量。在源的祖国,空气常常使人慵懒怠惰,夏天人们需要很长的睡眠,冬天人们则希望蜷缩在一个封闭的地方睡觉或取暖。在这个新国家,风和阳光中充满了一种野性的、进取的勃勃生机,因此源和盛也加速了步伐。在灿烂的阳光中人们活动着,就像在阳光下浮动的尘埃在熠熠闪光。
在最初这两天中,虽然他们感到一切都新鲜奇妙,赏心悦目,但有一件事使源的这种快乐笼上了阴影。即使已经过去六年,源也不能说自己已完全忘却了那一刻,尽管那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上岸的第二天,他和盛到一家普通的饭店去吃饭。那儿顾客盈门,其中有些人可能并不怎么富裕,但仍有足够的钱可以随心所欲地点自己想吃的饭菜。当源和盛从街上走进饭店的门时,源感到这些白种男女不知怎的老盯着他们看,源感到那些人有点稍稍回避他和盛,事实上源很高兴他们这样做,因为他们身上有股奇特的异国的气味,有些像他们爱吃的乳酪的味道,但不如乳酪那么难闻。他们走进这饭店时,一个女服务员站在一个柜台旁边接过他们的帽子,然后将它们挂在其他人的帽子中间,这儿的习惯就是这样。当他们出来取帽子时,那个服务员同时拿出了许多帽子。源前面有一个人挡住了他,使他不能上前,那人伸出手一把抓住源的帽子,那顶帽子是棕色的,跟那人自己的帽子一样。那人将帽子戴在头上就出了店门。源当时就看出出了差错,他立刻从后面赶上去,彬彬有礼地说:“先生,您的帽子在这儿。我的帽子没您的那么好,被您错拿了。这是我的不是,我慢了一步。”然后源鞠了一躬,将帽子递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