布雷先生自裁前,已无计可施。计早出尽,有的不听;有的未及行,有的行而无效。至此则身颓而心如死灰,故无计可施。他本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,在大庭广众中,总是走在旁边轻轻侧身而过,息事宁人,唯恐有所开罪。他在中壮年时期,还在做返回新闻界重操旧业的梦寐。他说他对政治不感兴趣,但其所撰述,则又言不由衷,其议论国计民生在文字理论上头头是道。到了形势河决鱼烂之际,所有的矛盾纠结缠绕,一时俱来,这并非针对他一个人的业障,但对他的打击较常人更甚千倍万倍。
云天在望,遥念广寒深处,不知今夕是何年?
眼看他起高楼,眼看他宴宾客,眼看他楼塌了。几十年中布雷先生看过多少更替兴亡,不少他更参与其中。其中必有一个理由,他想解开这个谜,但他实在太累了,他等不到答案,他绝望到也不想再等这个不祥的答案了。
做记者,写政论,他胸怀千载,志吞八荒。掉鞅文坛,所向披靡。其间自有一种气象和坚锐。而其做幕僚,而且始终是一位高级幕僚,却从战战兢兢、临深履薄处做将出来,他的苦心和见解,从国家大政方针至于人事的协调融和,其迹虽不易见,而其功则不可没。他甘于无名无权的位置,表面上看不出什么赫赫之功,而实际上贡献不少重要的决策。以一最高级幕僚的身份,他的私生活却到了克勤克俭的地步。程沧波说他像戒律森严的公门中修士,“他在重庆美专校街时,每当傍晚我每从上清寺到他的寓处,晚饭时到,他常留我吃饭,叫佣人加菜。每次是两个盐蛋,这就是当时宪幕的生活,也就是大英雄的本色。”(《大记者与大英雄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