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最凶险的关口。他觉得快要发疯了。有时他跟自己的头脑做着荒唐而狂乱的斗争,因为他像狂人一样有些执着的念头,数目和他纠缠不清:他往往数着地板,数着森林中的树木。有时根音的数目字[8]与和弦的度数在他脑中打架。有时他像死人一样的虚脱。
没有一个人关切他。他住的是一所破屋,跟正屋分开的。卧房归他自己收拾——并且也不天天收拾。每顿饭都由人家送来,放在楼下;他简直看不见一个人。房东是沉默而自私的乡下老头儿,根本不理会他。克利斯朵夫吃东西也好,不吃东西也好,那是他自己的事。连克利斯朵夫晚上回不回家也不大有人注意。有一次他在林中迷了路,半个身子陷在雪里,差点儿回不来。他竭力用疲劳来折磨自己,免得思想,可是不成。他很少有机会能不胜困惫地睡上几小时。
关切克利斯朵夫的唯有一只圣裴那种的老狗:他坐在屋子前面的凳上,它过来把眼睛血红的大脑袋靠在他的膝上。他们俩你望着我,我望着你,可以瞧上大半天。克利斯朵夫让它待在身边,像病中的歌德一样,并不为这双眼睛有什么不安,也不想对它们说:“去你的吧!……你这是白费气力,鬼东西,你抓不住我的!”